“到了”
我按下訊息傳送鍵。
抵達約定的地點，我壓下雙黃燈緩緩靠邊停車，沒等多久，阿良兄弟檔很快就從對街的巷子裡和我招手，這天我們相約一起到原岩A19抱石。
改裝的排氣管發出低沈的聲響，我們在車內輕鬆地閒聊，背景播放著西洋新歌排行榜的歌曲，飄著細雨的中山高一如往常地忙碌。女兒出生後已經很久沒有單獨跟朋友出門了，而他們兄弟倆則是第一次去A19抱石，我們都帶著一定程度的興奮感。
環球的停車場差點又讓我失去方向，停好車回頭拍下格子的編號，免得像上次那樣找不到車。
原岩A19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它除了是第一間進駐大型商場的岩館，也是原岩幾間分店中，唯一同時包含抱石與上攀的分店。明亮寬敞的空間、自動確保器、超長天花板路線、訓練板……等等，攀岩愛好者絕對要來朝聖看看；另外以推廣攀岩的角度來說，商場所帶來的人流，必定會讓更多人認識甚至投入這項運動，畢竟親眼看到有人綁著一條細繩攀爬在十多公尺的高聳岩牆上，對一般人來說已經夠令人瞠目結舌了吧，從門口駐足的人們臉上的表情及不時發出的驚嘆聲中就可以了解這點。
“我剛剛有試過掛腳啊，可是還是出不了手。” 阿良抬頭望著這條黃色V3的完攀點，顯得有點納悶。
“可以啦，掛腳之後用力勾著，完攀那顆抓中間一點，有凹槽可以抓得住。” 我試圖給他一些信心。
爬完幾條V4的我們，指力跟體力都下滑許多，畢竟已經爬了3個多小時，降到V3還是有些吃力。按摩著腫脹的前臂，也偷偷看一下其他岩友們都在爬些什麼，我光著腳丫子坐在軟墊邊緣。有2、3個厲害的岩友，爬完看起來要很用力的紫色V4路線後，紛紛開始挑戰紅色V5，距離完攀都只差一步而已，感覺要把右腳勾住大圓地形側邊有摩擦力的那一面，鬆開右手出一個超大力的交叉手抓完攀，應該是這樣沒錯。我跟大家一樣，攀得一嘴好岩。
突然我瞄到一位白髮蒼蒼、臉上滿是皺紋的老先生。應該是陪孫子來的吧，我心裡想著。不久後他竟然在暖身了！我的注意力開始離不開這位大哥，V0、V1沒問題，大哥看著路線比劃一下手順，接著爬起黑色天花板V2，順利完攀，鬆手落下，安全著陸。我想起幾年前剛接觸抱石，自己爬V2那種狼狽的模樣，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
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強壯老人。
“68歲了。” 他回答我。
離場前，我忍不住問了老先生年紀，著實是因為他是我目前在攀岩場見到最資深的岩友，而且體能狀況有一定的水準。原來他喜歡溯溪，半年前因為左邊肩膀的關節唇破裂動了修復手術，休養得差不多之後，以攀岩來當作“復健”，拉開術後因沾黏而下降的肩膀活動度。聽完之後，更是佩服不已。提到復健，各位腦中浮現的畫面，應該會是電療、熱敷，或是一些簡單的徒手動作，誰會想到一個近70歲的老先生竟然用攀岩當作復健？
68歲的很多人，上下樓梯很吃力。
68歲的很多人，走路需要別人攙扶。
68歲的很多人，坐在輪椅上。
68歲的很多人，只能臥床。
他68歲，他攀岩。
他的家人不用擔心他的生活自理能力。如果不小心絆到腳，他可以快速地做出反應避免跌倒，而不是馬上倒下去；即便真的跌倒了，也不會輕易骨折。重點是，同齡的人很多都已經失去某些身體自主能力，需要親友照顧，而他還是能夠有尊嚴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有越來越多的強壯老人，做晚輩的可以安心，政府也不需要支出龐大的長照政策成本。這就是何老師常常說的：
「以長訓代替長照。」
我期許自己68歲的時候，也可以想著接下來要挑戰什麼，而不是我現在只能做什麼。我也希望當我68歲的時候，強壯老人已經隨處可見！那晚睡前，我這麼對自己說。而縈繞在腦中的，都是老先生的慈祥笑容。